诚然,李鸣争厌恶他。
兰玉浅浅笑了一下,凑近了,在李老爷子耳边道:“既有正事,我先下去了。”
李老爷子却捉住了他的手腕,道:“你也不是外人,不用避。”
兰玉看了李老爷子一眼,笑了笑,软了身体拿手肘靠着矮几,安安静静的,不再出声。
李鸣争波澜不惊地将手中的账簿递上了矮几,视线之内,他爹一手握着烟枪,一手握着兰玉白皙细软的手指把玩。
那双手会弹琵琶,李鸣争曾听过,乐音清高不染纤尘,人却自甘下贱。
可惜了那手好技艺。
他语气不疾不徐,简明扼要地说起这个月来李家名下各个商铺的生意,李老爷子起初还说两句,抽上了大烟,回应就变得有一下没一下了。
李老爷子半眯着眼睛,漫不经心地揉弄着那只手,指缝,指头,都可供亵玩,捏得色情又微微的痒,兰玉轻哼了一声,李鸣争声音微顿,目光落在榻边,兰玉赤着脚,不知他爹做了什么,脚趾都蜷了蜷,像是不好意思,下意识地要藏将起来。
李鸣争就看见了他脚踝上的一颗红痣,皮肉白,红痣生在右脚踝,还未等李鸣争看清,贞洁烈妇也似的,羞羞怯怯地缩回了长衫里。
屋子里弥漫着那股子腻人的古怪甜香,像是要勾人上瘾,白烟缭绕,李鸣争久等不到他爹再开口,抬起头,就看见李老爷子兀自吞云吐雾,兰玉懒洋洋地跪直起身,瞧着他,未语先笑,慢慢道:“大少爷,您要不先将账本留这,等老爷精神好些了再看。”
李鸣争和他对视着,突然,问他,“我父亲是何时染的大烟瘾?”
兰玉微笑道:“大少爷这话什么意思?”
李鸣争冷淡地看着兰玉,兰玉叹了口气,说:“我跟着老爷的时候,他就抽上大烟了,难不成大爷觉得是我让老爷沾了这东西?”
李鸣争不置可否,转身就离去了。
兰玉看着他的背影,玩儿一般,屈指轻轻敲着桌上的账本,嗒,嗒,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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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老爷子抽上大烟,在北平城里不是什么稀罕事,时下北平,大烟馆屡禁不止,沾上这恶东西的,实在不可数。
何况他在一年前就开始抽了。
兰玉不惮李鸣争将这罪名冠在他头上,无凭无据的,就算李大少爷真想借此弄死他,李老爷子还没断气呢。
天已经入了夏,蝉鸣一响,北平城就燥热起来,所幸天将明时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,拂散了几分热意。天热,整个人也变得惫懒,兰玉拿勺子搅着碗中的粥,没什么食欲。
李老爷子精神倒也算不错,说:“吃不下?”
兰玉嗯了声,恹恹的,有几分不着痕迹的撒娇意味,道:“没胃口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