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话那端的咆哮仍在继续,字字句句都在强调他作为继承人的责任与义务。然而此刻,这些沉重的训诫,在他耳中却渐渐模糊,化作了病房里监护仪单调而揪心的滴答声的背景音。
终于,在陆政国愤怒的尾音落下,空气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凝滞时,陆邢周开口?了。
“我会回?去。”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,带着坚如磐石的力量:“但?我要等到她病情?平稳。”
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,那是一种山雨欲来前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几秒后,陆政国的声音再次传来,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,每一个音节都裹着沉甸甸的警告:“陆邢周,记住你今天的选择。”
“嘟…嘟…嘟…”
忙音冰冷地切断了一切。
陆邢周从?椅子上霍然起身,桌上散落的报告被带起的风掀动一角,他看也?没看,径直大步跨到病房的观察窗前。
巨大的单向玻璃像一面冰冷的镜子,清晰地映出内里的景象:林菁裹在蓝色的无菌隔离服里,正?紧紧握着病床上虞笙那只苍白?得几乎透明的手。而虞笙,则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,像一尊易碎的瓷器。
免疫系统的崩溃让她的身体门户洞开,持续的高热如同一只贪婪的怪兽,正?一点一滴蚕食着她仅存的生命力。隔着这层冰冷的阻隔,陆邢周的目光紧紧锁在那张了无生气的脸上,仿佛能穿透距离,感受到氧气面罩下每一次微弱而艰难的呼吸起伏。
一种从?未有过的、尖锐的恐慌感,缠绕住他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
这感觉如此陌生,如此汹涌,甚至超越了他在商海面对最狡诈的敌手、在父亲高压下如履薄冰时的任何一次危机。
他习惯了掌控全局,习惯了用精准的计算和强大的力量扫平障碍。然而此刻,面对她体内这场无声的、不可见的战争和崩塌,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却像打在棉花上,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、令人窒息的无力感。
“荒唐、昏了头、严重失职……”
父亲冰冷的斥责如同鞭痕,火辣辣地烙印在意识里。可此刻在他心中翻腾的,却是一种近乎固执的、压倒一切的信念。
无论是庞大的商业帝国、沉重的继承人责任,还是那些牵动亿万资金的冰冷布局,在她微弱的生命体征面前,第?一次褪去了所有的光环,变得遥远而模糊,苍白?得失去了重量。
他拒绝了父亲的命令,选择了留下。
这个决定带来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轰然压下,沉甸甸地碾在他的肩头。然而,当他的视线再次落回?玻璃窗后那张苍白?的脸庞时,预想中的悔意并未滋生,反而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在胸腔里燃烧、凝固。
他不能走。
一步也?不能。
他必须在这里,守在这扇玻璃之外。他需要亲眼看到那些该死的监测指标一点点回?落,需要捕捉到她呼吸趋于平稳的细微变化,甚至……需要等到她睁开眼,哪怕只是虚弱地、带着一丝熟悉的倔强对他说一句:“陆邢周,我没事?。”
他像一头被拴在悬崖边的困兽,焦躁地在观察窗前踱来踱去。
紧握的拳头松开,掌心留下四道深陷的月牙痕,随即又更用力地攥紧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脆响。这徒劳的动作,是他唯一能宣泄那无处安放、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焦灼与等待的方式。
